奶农账本
导语:

汪言安

  4月份一开始,肃宁县梁村镇前白寺村奶牛厂老板赵澜涛就自行中断了与石家庄君乐宝乳业公司的供奶业务。而此前,他托了很多关系,花了很大力气才联系上这家奶企,获得了一份临时供奶订单。

时世艰难,对一位奶农来说,能获得企业供奶订单是非常不容易的事,赵澜涛却又为何主动放弃?原因只有一个,“试供了半个月,一计算发现配送成本太高,几乎没有利润空间。”

根据协议,老赵每天都要向君乐宝送奶。而他牛厂所在的肃宁县距离石家庄200多公里,路上来回就要六七个小时,每天他的送奶车都是奶企众多供奶站中最后到达的,然后又要排队等待检测。“三聚氰胺”事件之后,企业对质量的控制比以往更加严格,繁密的检测程序要耗去大量时间。

车早晨6点多出发,要到第二天凌晨两三点才能回来,一趟奶送下来,基本上都要耗费20个小时。因此要保持送奶不中断,一个司机送奶显然不够用了,他又请了一个司机,还要专门找个地方给送奶司机休息。

“多请一个人,还要管吃住,路线长了车要多烧油,还有过路费,几乎每一个环节都要花钱,利润在这些环节里逐渐被压缩。”老赵说。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风险来自质量检测,“如果检测没过关,奶还要拉回来,一趟白跑了,该花的钱一分都不能少。”这家奶企收老赵的奶,开出的价格也非常低,每公斤1.5元,而据老赵测算每公斤要两元钱才能保住本。

“这是托关系才获得的订单,现在自己停下来,还没好意思跟朋友说,也不知道该咋说。”他觉得对不起朋友的一片好意。

停止往石家庄送奶后,老赵又折回来给保定的一家隶属于新希望集团的奶企送,每两天送一次,价格是每公斤2.3元。送了两次之后,4月4日,这家奶企奶源部的经理给他打电话说,以后不要送了,理由是奶企现在奶粉积压太多,无法再收购太多的鲜奶。

这样老赵每天一吨多的鲜奶就没有地方送了,一想到这些,他愁得连饭都吃不下。

盈亏的账本

繁荣与萧条的分界线,正是“三聚氰胺”事件。

5年前,老赵在肃宁梁村镇租了60亩地养奶牛,到目前为止,已经投下200多万元资金,现有200多头奶牛,其中能产奶的牛有100头左右,日产奶量1.7吨上下。去年9月前,各大奶企在沧州各地争抢奶源,当时,老赵的奶就送给伊利在定州的收奶基地。给伊利送奶有两大好处,一是收购价高,每公斤3.2元,是当时周边地区最高的收购价了;二是需求稳定,从来没有被限量或停收,鲜奶保质期短,稳定的收购是奶农最关心的事情。

100头奶牛一个月的产量至少有50吨,按照这个收购价,老赵一个月的鲜奶收入就有16万元。目前老赵的牛厂有4名饲料工,4名挤奶工,1名司机和1名保安,还有两三个不固定的临时短工,加上房租、水电、各方面的损耗,一个月在人工方面的投入不超过3万。

按照喂养要求,一头奶牛每天吃精饲料 (50%玉米,25%豆粕,20%麸皮,5%碱、盐、维生素)15~20斤,费用20元左右;每天吃粗饲料(青储饲料)40~50斤,费用5元左右,算下来一头牛一天饲料要25元左右。如加上医药费成本,一头产奶奶牛一天的成本就要30元,这也就说,老赵每个月用在奶牛喂养上的花费大约10万元。

如此算下来,老赵这200头牛一个月的纯利润约为3万元,一头奶牛一年产奶时间大约为10个月,剩下来的两个月是没有产值的空档期,但是喂养成本一分不能少。河北省政府对奶牛的补贴是每头牛一年200元,老赵能拿到4万元补贴用于空档期投入。从奶牛出生后到产奶需要两年的周期,这期间,一头奶牛的一年正常养殖成本大约在3600元,两年下来七八千元。

刨去税收,在年成最好的时候,老赵一年可净赚二三十万。依照这个水平,他也要8至10年才能收回投入成本。

但人算不如天算。“三聚氰胺”事件让奶业陷入巨大的困境中,处在产业链上游像老赵这样的奶农更是雪上加霜。

“三聚氰胺”事件之后,鲜奶单价也从最高时的3元多直降到现在的2.1元,甚至有些地方只有1.6元,降幅至少有30%。而且奶企明确表示要对各奶站限量收购。由于老赵的奶牛厂日产量比较低,也被伊利的收奶基地给砍掉了。

30%单价降幅,意味着老赵的月收入一下子降到了10万元,这基本上是他维持奶厂运转的最低线,前提还是供奶量能保持稳定不变。但现在这个前提显然也无法满足。

2月份,奶企限量收购对老赵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这期间,他也是想尽了办法,赖着脸往奶企送,或者卖给那些小奶企,甚至私人。最后还有12吨奶没有卖掉,几乎占到全月总量的1/4,又不忍心倒掉,只好拉到一家熟悉的奶企“喷粉”,按照9吨奶“喷”一吨粉的比例,他一共“喷”了1.3吨的奶粉,这是没有商标和监制的奶粉,无法走经销商渠道销售。只好低价卖一些给小乳品企业,自己留着吃一点,再拿一部分放在饲料里喂牛。

老赵将3月份的收入换算成鲜奶价格,大概是每公斤1.15元,远低于每公斤2元的成本,一个月下来就亏掉四五万。按照现在的情形,4月份可能更加糟糕。

从4月份开始,老赵强制性改变奶牛挤奶规律,将过去一天挤奶三次改为一天两次,在奶牛喂养方面也开始减量,就是为了降低奶牛的产奶。明明知道这种做法对奶牛身体是非常有害的,“没办法,总不能看着鲜奶挤出来之后,因为卖不掉而倒掉,那样损失更大。”他说。

出路在哪里?

没有稳定的供奶订单,老赵和他的奶牛厂已经走到了生死存亡的拐点,要么扩大产能寻求更大发展,要么就死掉。这是一次抉择,他不愿意选择中间道路,即与别的牛厂合并或被人收购,更不愿意放弃。

但他还是理解奶企现在限量收购的做法。“那么多积压的奶粉销不出去,哪儿还有运转资金来做其他的事情。”老赵掌握的数据是,伊利在定州的基地,去年9月份之前一天收购鲜奶800吨,11月份的时候降到600吨,现在每天连500吨都不到了。

如果按照奶企对供奶户产能的要求,老赵现在的产能至少还要增加40%,也就是还要增加80头能产奶的奶牛。那么80头牛至少要50万元,这笔钱从哪里来?一提到钱,他就有点蔫了。老赵现在的牛圈规模其实就是按照500头存栏量来建的,包括配备的挤奶机,5吨的运奶车和鲜奶低温储存罐。就在半年前,他还想着奶牛量达到500头应该是很快的事情了。“三聚氰胺”事件如同一场飞来横祸,瞬间击碎了他可以看得见的梦想。

他想过让大奶企托管,觉得这是一条自己能接受的路。托管以后,首先是稳定供奶有保障,不像当前,几乎没有奶企与奶站之间签订书面供奶协议。过去鲜奶需求量大的时候,无论多大量的奶都能被奶企收走,大家也不在意有没有合同和协议,来收奶的奶企多,东方不亮西方亮,奶农更是左右逢源,从来没有出现过纠纷。

现在奶企限量收购了,很多像老赵这样的奶农都失去了供奶订单,“没有合同与协议,你也不能强迫奶企收购吧。”老赵觉得被托管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奶企还会直接派驻驻场监管员,这也有利于小区奶站管理水平提升和奶质的保证。

一个现实的问题是,在大奶企看来,接管老赵现有规模的养殖厂,需要再派驻监管员,成本太大,他们还是愿意和那些有相当规模的小区奶站合作。

说到底还是要上规模,这就需要大幅增加投入,钱从哪里来呢?老赵不知道自己的奶厂能否度过这轮生死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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