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隽/文 “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山亭夏日》。这首唐代高骈的诗是许多人提到夏天马上就能想到的,但此情此境又好像与现代生活隔着一些距离。居于20多层的玻璃幕墙内,哪里还能和绿树阴浓、楼台池塘相遇,至于微风,早就被恒定在26oC的室温取代了。
夏天在20年前,是被中国人以略微不同的方式度过的。拆解成关键词,便是饭后院中纳凉、端着自家的凳子看露天电影、以井水冰镇西瓜、守在穿堂风经过的门口、用花露水擦竹席、摇蒲扇睡午觉……这些习惯可能已经从一部分城市居民的生活里消失了,但回忆起来,附着其间的远不止你想念的那股子人情味。
圆轻、凉友、仁风、便面
扇子是中国人民的老朋友。三千多年前,就有了蒲扇和纸扇。殷代时期的雉尾制作的长柄扇,是帝王专用,而非一般百姓用来拂凉的。到了汉代以后,湖南的竹扇和山东的绢扇普遍用来取凉,也从日用品成为艺术品。
唐代黄滔有《去扇》诗,里面提到“已知秦女升仙态,休把圆轻隔牡丹”,宋诗里有“净君扫浮尘,凉友招清风”,明末的《幼学琼林·器用》里亦有:“剑有干将莫邪之名,扇有仁风便面之号。”
上述“雅号”中,有“便面”之用的是折扇和团扇,“圆轻”不必说,也是团扇。这两种扇子到了今天,已经从日用品变成了文人雅玩和装饰艺术品。
折扇的扇骨原先的材料是“竹木牙角”,现下最受欢迎的是竹制。
画家彭薇包里揣着一把自己画的小扇子。她完成这把扇子只花了几分钟:把扇面从扇骨上取下来,寥寥几笔勾出花草,就很有情致。细问起来,才知道从“骨”到纸都不简单。单扇骨就花了2000多块,从苏州一处老手艺人那里买的。在拜访过那位师傅之后才知道,时下流行的竹子有湘妃竹、罗汉竹、梅鹿竹、玉竹等等,最受欢迎的湘妃竹扇骨已经高达两三万,还不是有钱就能买到。这些受追捧的竹子,其实有不少是生了病,因为“病情”不同,生长出的花纹也不同,碰巧湘妃竹最难找,料少,花纹也好看,价钱也就高了。
折扇与团扇都在起源上与日本脱不了干系。维基百科也只说明:“学术界多认为折扇是日本平安时期发明,北宋时传入中国。15世纪,葡萄牙将折扇传入欧洲。”折扇早在南宋就已兴扇面题诗作画之风,到了明末清初已经流行于市,是文人随身携带之物。但团扇却是在日本被发扬光大了,据说是在奈良时期传入日本,江户时代后期,日本的城市居民使用团扇扇风取凉日益见多。元禄时代,团扇成了日本女子晚间乘凉时不可缺少的佩带物。
而忠实地扮演着“凉友”这个单一角色的是蒲扇。蒲扇最近一次出现在新闻里,大概就是8月初的天后王菲三里屯与友人吃饭图了。天后身着街拍利器瑜伽服,背着今年流行的香奈儿荧光色包,另一只手以蒲扇“便面”,实在是开创蒲扇古老用法的新功能。
花露重,草烟低,人家帘幕垂
这句欧阳修的词,被视为是“花露水”三个字的由来。花露水,事关七八十年代生人的童年记忆,与绿药膏、风油精、清凉油并称蚊虫叮咬后的“奇效药”,却有更多招人爱的原因:“气味更好,不辛辣,滴在木澡盆里洗澡更清凉,拿来擦凉席简直太棒了。”
但是花露水的“前世今生”,其实比我们这一辈遇见它时要更丰富。所以,动画短片《花露水的前世今生》在网络上被不停地转载似乎是意料中事。
这是上海家化为六神牌花露水拍的视频广告,里面说道:“当年花露水是奢侈品。出入十里洋场的旗袍妹子们,人手一只,出门不喷点在手帕上,都不好意思跟人家打招呼。用完的花露水瓶,搬家都要带着走。”这倒是一点都不假,家中有上海籍外婆的都可以向老人家打听,大抵会听到两个牌子:明星与双妹。
那时候的花露水定义其实更像是香水,是列在“化妆品”里的,从售价来说也更靠近现在的香水,驱蚊醒脑的功效是后来才提出来的。喷点花露水在手帕上,何止是旗袍妹子们的出门守则,穿白色西装戴礼帽的“老克拉”们也是这样的,只不过手帕换成男式的而已。
1907年,上海中西大药房董事长周邦俊医师参考《中华药典》一书,以酒精加上玫瑰、茉莉等多种花香精调配而成花露水,由化妆品部门销售,这就是“明星”牌花露水,在抗战胜利后,销量达一千万瓶,并在上海证券交易所挂牌上市。后来因为多种变故周家全部家产充公,举家迁往台湾。1951年重新创办“明星”牌,主营花露水和爽身粉,风靡六七十年代。之后受到国外香水的冲击,又因为里面的酒精含量高,驱蚊、醒脑的功能被开发出来,倒是在2003年SARS来袭时又在台湾流行起来——复古怀旧风比比皆是。在台湾生产的明星花露水,除了正面有代表明星化工产品标志的“明星跳舞图绘”之外,另标有“越陈越香”的字样,这也是明星花露水的一大特色。
双妹则更让人们有印象——“月份牌画王”关蕙农给这个来自香港的品牌绘制了著名的“双妹广告”。1898年品牌在香港诞生,1910年进驻上海南京路475号,这是当时最高端的时尚地标。从进入上海开始,“双妹”聘请包括关蕙农、杭稚英和郑曼陀等月份牌名家绘制广告。“在篱笆围绕的花园里,身穿旗袍亭亭玉立的两个少女并肩而立”的月份牌,直到今天仍受世界各地月份牌收藏者的青睐,成为中国月份牌的经典代表。2010年,上海家化将“双妹”重新启用,LOGO中仍保留着两个少女头像,“SHANGHAI VIVE”成了它的新名字,而打造它的新团队除了法国的产品研发人员,还包括来自台湾的蒋友柏设计公司。只是这一次“双妹”不再是花露水的代名词,而是一块肥皂也要二百块的高端国货化妆品品牌。
除虫菊与蛇
小时候,你一定在睡前被交代:晚上起夜时要小心,不要踢翻墙角的纸盒子,因为纸盒子里点着一盘蚊香。现在小朋友们不太会听到“失脚踢翻蚊香,燃起蚊帐”的恐吓故事了,灭蚊的技术已经从点一盘香复杂到了驱蚊液、驱蚊手环和噼里啪啦的驱蚊灯,不需要在夜里先用金属的小架子支起绿色的盘香,擦一根火柴,确定它着了之后才能爬进蚊帐睡觉。
蚊香是日本人发明的。虽然我们的古人一早就用诗歌记载蚊子的讨厌,而后用熏艾草、佩带中草药包、点雄黄酒等等办法来治蚊子,但咱们用的蚊香,的确是日本人上山英一郎发明的。谁叫他热情大方地款待了导师的朋友,还送给人家自己种的橘子,以显示出在植物方面的天赋——这位被款待的老板是美国的一个植物学家,他回国后给上山英一郎寄来了一包种子,是原产自南斯拉夫的除虫菊,并在信里告诉他“这些种子可以在荒山上生长,有许多美国人因为种植这个而致富”。
于是,故事的主人公勤劳又智慧的上山英一郎,经过不懈的努力,终于于19世纪末在线香制作工匠的协助下,制成了全球首创的棒状蚊香,但只能燃一小会儿。后来据说他太太在仓库里遇到了盘着的蛇,吓得跑去寻夫君,英一郎同志从蛇的体态中获得了灵感法,盘香就诞生了。英一郎为这种盘香建立了品牌“金鸟”,自己设计了LOGO。
后来英一郎对产品进行了改良。他在蚊香内加入比除虫菊的成分更有效果的allethrin之后,除虫菊便成为只是增添香味的附加品。烧蚊香时的烟,其实没有杀虫效果,有效果的成分是从燃烧部分之前那一小截蒸腾出来的。
日本人在居家方面的确要讲究些。我们小时候盛蚊香灰的纸盒子,在日本就是猪形陶器,被称为“驱蚊猪”,最近菰野町松尾制陶所为了伦敦奥运会,在今年夏天生产的“驱蚊猪”的脸部绘制了代表着日本的红日印记。除了驱蚊猪,日本人也用金属的小盘子来接灰烬,也为户外使用专门设计了吊挂式的器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