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小说这些年

新版和重印

经济观察报记者郭娟 学者止庵说，他在十年前曾经列过一个书单，包括了十本他认为该出未出的外国小说，但是到现在为止，国内只出版了其中两本——上海译文出版社在2003年出版并在2008年再版的德国作家阿尔弗莱德·德布林的《柏林，亚历山大广场》，另一本是《万有引力之虹》。

止庵认为《万有引力之虹》应该是2008年国内出版的最重要的一本翻译小说。美国作家托马斯·品钦的这部小说于1973年问世，有人称之为“20世纪后五十年最伟大的英语小说”之一。译林出版社将它纳入了“凤凰文库-外国现当代文学系列”，并在其后又推出了该书的简装单本。首版共999页，分为上下两册。“即便是很挑剔的读者，也会对品钦的博学瞠目：他对物理学、化学、数学、生理学、心理学、历史、政治、经济、商业、地理、哲学、多种外语、音乐、电影、娱乐节目、特异功能乃至《易经》都有着丰富而深邃的知识……另一方面，品钦的写作风格又令很多初读者望而生畏，有时候甚至觉得他的文字说理味太浓……”译者在前言里写道。品钦并不是一位容易阅读的作者，小说内容驳杂，叙述跳跃，同一般读者的阅读习惯相左，像这样作品的“重要性”可能并不体现在实际阅读率方面，而是作为一本在文学史上有其地位的小说终于有了它的中国译本。译林出版社在2007年出版的《古希腊悲喜剧全集》也是一例，共8册。“古希腊悲喜剧从50年代时就开始准备做，当时有私人出版社把三大悲剧家各分给一个人，结果只有欧里庇得斯译完了，隔了这么多年，这套书才出。这是世界文明的重要原典，中国早该完整翻译过来。”止庵说。

译林出版社的总编部主任袁南也承认，像《万有引力之虹》这种后现代小说的翻译难度不小。在“凤凰文库”里还包括了伊夫林·沃的《荣誉之剑》，艾丽斯·默多克的《黑王子》，大江健三郎的《奇怪的二人配》等，都是首次在国内出版。《奇怪的二人配》也是厚重的上中下三册。袁南介绍说这个系列属于国家的“五个一工程”项目，译林出版社承担了其中一部分的出版任务，不过选题方面完全由出版社负责。译林的丛书系列还包括了“20世纪经典”和“21世纪外国文学大奖丛书”。“20世纪经典”中收录了包括墨西哥作家胡安·鲁尔福的《佩德罗·巴拉莫》，英籍日裔小说家黑石一雄的《长日留痕》等作品。“这些大家知道得还比较多，但是像‘21世纪外国文学大奖丛书’里的很多书，市场销量并不太好，作者在本国其实是很重要的作家，但在中国的接受程度并不很高，包括有阅读习惯的人也不是特别感兴趣，我们出过《英格丽·卡文》、《红色巴西》、《神秘的河流》等等，《神秘的河流》的女作家格伦维尔在澳大利亚其实很有名。但是译林一直是说要做文学作品，所以我们还在持续地出这一类的小说，比较当代的作品。”

译林在去年年底出版的美国作家雷蒙德·卡佛的短篇小说集《大教堂》引发的反应则十分有趣——各家媒体的，接连一系列讨论活动，这本书似乎让国内的部分读者等待了许久才出现。卡佛并不是位新作家，也不见得是文学史上最重要的人物，但是中国人对他的作品自有情结。译林2009年的出版计划里也包括了卡佛其他作品的出版，其他中国读者比较偏爱的作者，诸如毛姆的游记作品、日本作家小林多喜二的《蟹工船》等也被列入了计划。而去年年中继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了英国作家格雷厄姆·格林的《布莱顿硬糖》、《安静的美国人》等作品后，译林紧接着也再版了格林的部分作品。“格林是老作家，在国内也出过，但确实很好看，国内有他的迷，这样的作者偶尔就会出一次，而且书差不多五年到十年就是一‘代’，再就买不到了。有时候中国出一本书特别容易，有时候又特别难，有时有人想起来了就出一本，说来未必有什么道理。”止庵说。

虽然各家出版社的经典系列一直反复再版，但其中有些著名作家虽然在国内有译本，但收录不全，尚有遗漏。止庵说他在新星出版社工作时曾经想要出版托马斯·曼的《浮士德博士》，但这种书出起来比较麻烦，他曾跟歌德学院谈过，不过德国方面并不是十分感兴趣。“他们希望能多出一些当代作家的作品，这样作者也可以到中国来做交流。托马斯·曼的书现在在德国国内也已经是属于那种在图书馆里的书了。但对于国内来说，这样一部重要的作品没有译本，还是个缺憾。”有时一些书反复出版，但是出版社很少做查遗补漏的工作。“比如格雷厄姆·格林的回忆录《逃避之路》、自传《一种生活》至今未出，前几天看到又一个出版社出版了塞利纳，但还是那本《茫茫黑夜漫游》，其实他有很多小说，而且是彼此有关联的一个系列。”止庵在新星出版社工作时做了“大端文库”，包括阿尔志跋绥夫的《绝境》、安德列耶夫的《撒旦日记》、库普林的《士官生》等，都是首次在国内出版。

“我觉得出版社之间如果能够有一个横向的统筹会更好，看看还有什么该出的书没有出。”止庵说，“计划时代有时也有它的好处，以前是有统一的出版计划，几个出版社共同承担国家的一个出版任务，大家都一块讨论选题，请专家提意见。现在基本是出版社各自为战。”

选题和版权

“以前人民文学出版社是出版国外翻译小说的一个很重要的出版社，它下边有一个外国文学出版社，可是近两年的出版有些弱，他们有一套外国文学奖的书，去年出了勒－克莱奇奥，今年有大江健三郎，还不错。现在做的比较好的应该是上海译文、南京的译林和世纪文景等几家出版社。我们说起来外国文学好像很热闹，其实没有几家出版社在做，有的就是偶尔出一本，比如作家出版社，最近出了四本麦克尤恩的书，麦克尤恩现在也算是世界上很重要的作家了。可是这些不成规模。”止庵说。他最早买书的时候主要就是两家出版社——外国文学出版社和上海译文出版社，后来译林崛起，再后来出现了漓江出版社和安徽文艺出版社等。

“现在漓江出版社已经基本上和外国文学没什么关系了，原因也很简单，他们没办法接受版权贸易。这些出版社退出大概就是在这个阶段。我在出版社工作过，加入版权联盟之后，在版税这块大概要比我们的原创书高一倍。翻译费大概会占成本的7％左右，再买一个版权，7％到8％，这就15％了。第二就是出版的周期很长，有时候一本书买版权就要好几个月，再找翻译，要花很多时间，一本翻译小说的正常出版周期应该在一年到一年半，现在有时候出版社太急，所以翻译质量下降是公认的。第三是现在外国文学在整个图书市场上其实是处于一个颓势。”止庵说，如果拿现在的图书种类去和三十年前相比较，受打击最大的就是外国文学。“其实最早的时候中国出版国外的小说是很蓬勃的，常常一出就一百万册这样的印数，而且到了书店之后当天就能卖光，你要是没赶上，就得等着重印。总体来说读书人少了，读这部分书的人就更少了。现在的人读书比较直接，比较喜欢消遣类的读书，像我们那时候读外国文学，像卡夫卡、加缪、索尔仁尼琴等都直接影响了我们的人生观，现在的人好像对这方面无所要求了。”

止庵说，现在出版社在遴选翻译书目时往往循着几条线索，一是国际上的文学奖项，诺贝尔文学奖和英国的布克奖是其中的重点；另外西班牙语文学最高奖项阿斯图里亚斯亲王奖，以色列的耶路撒冷奖和美国国家图书奖，还有法国的一些奖，其实也是世界上重要的奖项。再就是中国人比较关注的作家，比如库切和奈保尔。“最近还出了很多保罗·奥斯特的书，他写的我觉得有的好，有并不那么好，但是在美国也算是很出名的作家。还有一种连带关系，比如中国人喜欢村上春树，村上春树又很推崇奥斯特，于是一个引出另一个。”第三就是国外畅销书的引进，比如《达芬奇密码》、《哈里·波特》等，其中也包括一些大众读物的再版，谢尔顿作品系列，埃勒里·奎因的《希腊棺材之迷》等。“我们现在谈外国文学出版其实还是指‘纯文学’作品的状况，还有一路‘大众文学’，比如《达芬奇密码》、《灿烂千阳》，还有一些侦探小说、间谍小说、悬疑小说，和一些比较浅的写社会的书。这些书在国外往往是畅销书，但在我们这里，除了个别的之外，读这些书的好像也还是那么一小批人，不过比读纯文学的稍多罢了。”

袁南说，现在书展很多时候就是一个行业内见面、聚会的场所，不过现在资讯发达，对国外出版界状况的了解也比较及时，有时甚至可以从国外出版社拿到作品的电子版，和国外同步出版。除了推出一些严肃类作品，出版社也必须考虑市场的接受程度。“现在市场越来越细分了，比如我们做经典系列的再版，可能译本没有变，但是在书籍包装上会做调整，做得更精致。再就比如要出版的美国作家阿瑟·黑利的作品集，他的小说被称为行业小说，职场啊，金融啊等等，跟现在的社会状况也有契合。比如奥巴马的传记，这都是一些畅销书。比较小众口味一点的，其实我们也一直在做一些南美作家的作品，智利、巴西等等，但有时候是版权的问题没有解决，像马尔克斯的大部分作品现在仍然没有拿到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