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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9-18
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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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票友章东磐

杜然

  经济观察报:你父母在当年都是新四军?

章东磐:我父亲说他没见过拿着枪的日本人,但见过日本俘虏。不过他是文工团的团长,没见过也可以理解。母亲17岁的时候离家去当兵打日本。

经济观察报:许多人都惊讶,你的文字好过许多以写字为职业的人。

章东磐:其实我没上过大学,甚至连中学都可以说没上过。1966年小学五年级,我正式受教育的阶段也就结束了。中学也就上了一年多。文革对我这样一个孩子来讲,是充满喜悦的动乱,每天在街上游荡,不用上课。其实,对于我自己的家庭来讲,那是灾难的开始,因为父亲受到冲击。

三年级的时候,父亲就送我一把气枪,等于是从三年级开始,就接受射击训练。打鸟。不能听见鸟叫,一听见它们在外面叫,拿着枪就出去。我家那会儿住复兴门的一个大院里,那么大一院子,基本看不见鸟,全被我给打了。

经济观察报:就像《阳光灿烂的日子》?

章东磐:王朔他们比我小,他其实是在努着劲儿写比他大的那一波人。中学名义上上了一年多,但基本没有上课。不上学不代表我不看书。理论上家家都没书了,我家就抄走好些书,但学校的图书馆早就被偷光了,书就在大家中间传。文革前的小学教育还真不错,书我基本都能看懂。印象最深的是一本扬州评话水浒,写得很好看,作者是一个说书艺人,简直是语言大师,比今天好些个所谓名作家,强太多了。

经济观察报:后来怎么去了故宫博物院?

章东磐:父亲的战友见我太顽皮,就把我和哥一起招到部队去了。在街道上闲逛的那段时间,让我学会纵容自己,像鸟一样生活。后来15岁当兵,学会了服从和守规则,学会了关注细节。这些对于我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人生教义。后来做远征军的田野调查,这段当兵的经历使我在与那些过去的军人聊天时,很容易走进他们的那段经历。19岁转业,记得当时在西城区复转军人安置办公室,我们就坐在那儿等一个信封,信封里写着每个人的单位分配。

经济观察报:王朔等来的是白塔寺药店业务员,你等到了故宫的工作?

章东磐:这事儿特巧。我哥跟我同一天当兵,同一天复原,他去了《光明日报》印刷厂,后来又分到编辑部做校对,以后做了编辑,后来成为杨西光的秘书。我分到故宫业务部下面的文物修复厂,学裱画。裱画室就在故宫慈宁花园的北边,大佛堂的南边,我记得是一个四进的院子,清代这里是冷宫。当时这里集中了中国南方和北方的裱画一流高手,京裱和苏裱师傅之间是有矛盾的,但他们都喜欢我,所以我的裱画手艺不错,哪天我要什么都干不了了,就摆一摊裱画,绝对饿不死。

直接带我的叫孙孝江,后来他去了中国历史博物馆,是中国第一个有教授职称的裱画师。那会儿他也才三十多岁。当年故宫的院长吴仲超,也是新四军出身。我给他写了一封信,说院里好多人都没上过大学,大家需要更多知识才能把工作做得更好,建议老先生给我们办一个大学。结果,人家还真就办了。不过当时政治挂帅,故宫的政治处主任也来讲课,没听两句我站起来就走了,以后就没去了。

吴院长后来做了一件对我的一生极其重要的事情,他把我从文物修复厂调到了书画组。当时大家都说,业务部是吴院长的左膀右臂,书画组就是吴院长的掌上明珠。我周围全是伟大的专家,比如徐邦达、刘九庵、马子云等等;启功先生那会儿常来故宫,我也得以第一次亲睹先生的风采。每天有什么不明白的事情,我都可以跟那个领域最了不起的专家请教。在书画组的库房,我自己拿着《清明上河图》、《韩熙载夜宴图》的原件看;当时书画组的库房是单独的,是慈禧太后晚期英国人修的。跟着这些巨匠,天天听他们说,虽然好多都听不懂,但多少也有了一些了解。就这样在故宫呆了五年。

经济观察报:等于是念了大学。

章东磐:对。我对于中国古代文化、古代艺术能有这样的认识,得益于在书画组和修复厂的那五年时间,我相信那五年,比现在任何中国大学本科学到的东西都要多。我当时不用功,用功的话,我会在那个领域做得很好。

经济观察报:后来怎么又成了编辑?

章东磐:文革快结束的时候还在干校呆了一段时间,后来又回到故宫。那会儿人民美术出版社开始编故宫博物院书画集,牵头的是古典美术编辑室主任王靖宪先生,他每天拿着一灰布口袋来故宫。当时,我每天把当天要拍照的书画,什么《簪花仕女图》、《清明上河图》等等,拿个包袱皮一包,就骑着自行车,从珍宝馆附近的书画库房出来,经过隆宗门、御花园,一直骑到西边,在故宫食堂拐过大佛堂,送到修复厂拍照。那一肩膀,扛着多值钱的宝贝啊。他们拍得慢,我就在旁边看书,王先生过来问我看什么书呢,我说《资治通鉴》,他说你看得懂吗,我说努力看吧。我们也常聊那些画。几个月之后,拍照结束了,他问我想去出版社吗,我说做什么,他说做编辑。我吓一跳,就我一小学毕业,编辑是何等神圣的工作。我说想。几个月后,他还真把我调过去了。

王先生是我的恩师。他是非常好非常好的人,而且有极好的学问。文革结束的时候他的年纪也不大。那会儿启功先生蜗居在小承巷,王先生跟他是莫逆之交,常去他家。启功先生私下跟我说,你们王先生学问真的是好。

经济观察报:这等于是你的研究生阶段。

章东磐:我跟两位先生的学问差距太大了,我那点鸡零狗碎的根基,跟他们学不了,所以他们给我的最主要的教育是在人格上——启功先生和王先生在人格上的高贵,今天已经难得一见了。

王先生会发自内心地爱护你。八十年代那会儿我就到处乱跑,西藏什么的,只要我能找到一个理由,王先生就支持我去。我记得去德格印经院的时候,当时经版库翻修,所有的经版都拿出来了,把屋顶揭开。经版库只有门帘,连窗户都没有,墙上是雍正年间画的壁画。白天的时候,那些三百年前的壁画就展露在阳光下。我当时的第一个感觉是,得给创作这些壁画的藏族艺术大师跪下。那种宗教艺术的力量强大到你不崇拜都不行。

1992年,人美社把我派到深圳。1985年的时候,我写的剧本得过广电部的一个奖,所以想去深圳挣点钱,以后拍电影。1998年离开人美,跟人合作卫星电话的生意。5万块一台,卖不动,那一年因为洪水,销量起来了,还成了全世界卫星电话的销售冠军。

经济观察报:所以就有钱投资杂志?

章东磐:当时,《山茶》恐怕是国内唯一一本人文地理杂志。那会儿《中国国家地理》还是以自然地理为主。朋友介绍我认识了《山茶》的主编,他们说杂志已经持平了,就差一点钱而已。我当时想,一本堪比美国《国家地理》的不朽杂志就要在偏远的云南诞生了,商业上的成功就是举手之劳。只要我及时加入,将来那串熠熠生辉的奠基者名单中就会有我。我深爱上了云南。

后来我的资金链断了,我一个朋友就来接盘,但是那会儿杂志已经开始走样了,后来变成了一本旅游杂志。等再后来时尚集团接手的时候,我虽然还挂着顾问的头衔,但已经完全说不上话了。

之前,我一直没有细读过美国《国家地理》。后来我看到这本杂志的时候,觉得自己当年的思路是对的。《山茶》如果循着那种编辑思想以及选题方针走下去的话,会是一本非常有影响力的杂志。

在《山茶》的这段经历,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收获一是认识了三个人,一个是孙敏,我在这本书里面许多地方都提到她,还有就是云南诗人、在澜沧江——湄公河流域做田野调查的于坚,以及学者郭净;另一个收获就是初步了解了田野调查的方法。这本杂志当时许多选题的学术标准都是很高的,现在想来真是可惜。

经济观察报:因为这本杂志,才有了这本 《父亲的战场——中国远征军滇西抗战田野调查笔记》。

章东磐:孙敏的那篇《国之殇》,很大程度上改变了我的兴趣方向。我和朋友沿着当年中国远征军光复国土的路线,断断续续走了好几年,寻找幸存者。这本书里用了不到一百张远征军的图片,其实我从美国国家档案馆翻拍回来了200多张照片。只要是解密的文件,他们都免费开放,下一步我准备把他们收藏的3万多张照片全部扫描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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