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总是比较乐观”(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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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观察报 郭宇宽/文 有人告诉我,如果想知道真正的儒家文化是什么,不用看中国现在那些新儒家,而要看从来不把儒家挂在嘴上的茅于轼先生,从他身上才能看到那种最传统的温良恭俭让的谦谦君子之风,这在一个经历过“文革”的国家,尤其罕见。
最近这次和茅老约聊天,改了三次时间。八十岁的老人,一次是灾后赶去四川,一次是为了和银行的几位负责人商量农村小额贷款,一次是要去富平学校。每次他都显得特别不好意思,来信道歉,但他实在没有办法。在八十高龄还像他这样忙碌的人,恐怕不会很多,而他所忙的都是为了别人的事情。
最让我吃惊的是,以前有一次去他家,看到茅老正在认真地把各种会议上的文件袋子整理得整整齐齐,我问,卖废纸有必要这么仔细吗?他说,不是卖废纸。茅老参加的各种会议上都发装资料的袋子,很多人都随手扔了,他觉得还有用,就每次都搜集起来,富平学校的学员们还能用得上,他每过一段时间就送去一次。以前我还见过七十多岁的茅于轼骑着“二八式”自行车去参加会议,在一群裘马轻肥的经济学家中颇为扎眼,最近两年他被家人和同事勒令禁止再骑自行车了,但对小额贷款、富平学校这样完全没有个人收益的公益事情,还是亲力亲为。
在这次和他聊天的两个小时左右时间内,大约有10个电话打进来,他都非常客气又认真地说,“真对不起,我这里有客人,我们简短一点儿说,一分钟吧。”接下来他会非常简单扼要地和电话那头作一些安排。
在我们交流的时候,茅老的夫人赵女士安静地在一旁倾听,有时茅老记不清楚的时候,她就会补充,中间两次起身为我的茶杯续水,让我很不好意思。尽管创办了第一家公益家政服务培训学校,为贫困地区的妇女进城就业找门路,但茅老自己家里没有雇保姆,每天的饭菜都是夫人赵燕玲一手打理。我问他,为什么不用保姆,茅老说“我太太不愿意指派别人”,说这个话的时候,他的脸上分明有些自豪和幸福的表情。
思想与时代的变迁
郭宇宽:你的经历在那一代知识分子中非常普遍,是学工程的,后来怎么开始朝经济学的路子走呢?
茅于轼:我真正系统地接触经济学理论已经很晚了。不过我五十年代初就对运筹学非常感兴趣,当时找到一本书,是英文的,里面提到英国人怎么运用运筹学的思维,解决最有效率地发现德国潜艇的问题。这些思想方法对于我考虑的如何在铁路系统节煤、提高调度效率等问题有好处。这大概是我初步接触和经济学有关的领域。
郭宇宽:运筹学似乎最适用于计划经济理论,好像和你现在对市场经济的推崇很不吻合?
茅于轼:运筹学用在宏观经济领域确实是有计划经济特色。做事情就是要有效,不论计划经济或者市场经济目标都是一样的。但是计划经济用计划的手段来达到目的是错了。人都有弱点,人都有私心,计划经济要和人的私心斗,很难成功。我曾经说过,要说一个国家最好的制度,肯定是“上帝独裁制”,他又有同情心,又无私,又全知全能,让他来管理国家肯定最好。但问题是世界上哪里去找个上帝呢?所以还是市场机制更加可靠一点。
郭宇宽: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对市场经济产生认识呢?在改革开放以前你就意识到了吗?
茅于轼:改革开放前没有接触什么经济学理论。但现在想起来,我的一些直觉还是对的,这大概不需要特别复杂的经济学理论,一个正常的逻辑思维就可以得出一些基本的看法。比如当时我看到市场上猪肉这么短缺,要排队都买不到。为什么农民养猪赚不到钱、想吃肉的又买不到肉?我就发议论,猪肉为什么不涨价啊,价格提高了,农民才有积极性养猪啊。这是凭直觉。后来这就成了我的罪状,算是“右派言论”。
郭宇宽:你在那个时候,就对根本的体制产生了怀疑?需要很大勇气吧,很多人是想也不敢想啊。
茅于轼:这也是一个自然的过程。一开始也觉得新中国什么都好,特别是49年听到毛主席宣布中国人民站起来了,我当时真是特别振奋。当时社会风气也非常好,我们都一心想着建设社会主义。后来渐渐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当然,有很多话,还是不敢说的。人心也变得特别坏,给逼得彼此检举揭发,人和人都不信任。有一个笑话:“反右”开会的时候,彼此都在找能划为右派的对象,但是碍于面子不好说,有一个人憋不住去撒尿,回来就成了右派。
郭宇宽:你在那段日子有没有过特别绝望的时候?
茅于轼:大多数时候我都是比较乐观的。最苦的时候,我也想着,这种荒唐的日子总会过去的。特别到了“文革”后期,我想,这样搞,所有中国人过得都不幸福,这样的日子不可能长久。那时候上面老是发文件,发的那些文件,看不出和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和追求有什么关系。到“文革”后期,我已经看得很清楚了,有人今天整这个,明天整那个,只有一个逻辑,就是想抓权。也许爱思考的人对政治都是比较敏感的,毛泽东一开始号召红卫兵,我就跟我太太说,刘少奇危险,后来他果然出事了。记得毛泽东去世的时候,我在铁道部研究室抄材料,听到门口有人哭,我知道大概怎么回事。我材料也不抄了,回家去了。现在回想起来,我这辈子没有哪一天感受那么深刻。我知道中国要巨变了。
但也有一次真是很凶险,大概1958年的时候,我收到通知,让我准备去东北采石场劳改。我当时特别绝望,如果我去大概就死在那里了。当时我都不敢告诉我太太。奇怪的是,过了一段时间,我的名字被勾掉了。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帮的忙,真是感激这样有同情心的好人救了我。当时也不敢问。现在我都想找到这个人,感谢他,但找不到,可能已经不在了。
“文革”后期我已经是“死老虎”,别人也不怎么整我了。我在山西大同的时候,买了一个收音机,当时已经能听到外国广播,但听到的都是些消息,没什么知识。直到八十年代才看到哈耶克的《通向奴役之路》,讲得真是透彻,和我“文革”中的一些思考完全印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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