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工机械表的生命

世界级制表大师朱利安·米瑞比尔(JulienMiribel)用镊子轻轻地挑起一枚平衡弹簧，稳稳地放进表壳内，镊子被松开的一瞬间，齿轮开始转动起来。

“在组装表的整个过程中，这个步骤是最让我兴奋的。平衡弹簧就像是机械表的心脏，当你将它植入的那一刻，它就活了，有了生命。也许这就是我为什么对做手工机械表如此着迷的原因吧。”说完，朱利安拿出一件他最新的作品——Montblancevilleret1858，小心翼翼地打开手表背后的盖板说：“要欣赏机械表的制表工艺，你必须打开它，亲眼看看这精致的手工琢磨。”

“手工机械表由几百个零件组成，每一个都是靠手工做出来的。每一个制造环节都是复杂、连贯的，所以与其他机械表由多位制表师分工完成的组装模式不同，手工机械表的组装严格实行‘同一表匠’的作业模式。因为每次只有一位表匠能清楚知道每个细节。这样一来，就大大延长了工作时间。”朱利安指了指手中的villeret1858说，“制表师们要亲手将数百个零件依序置入机板上，反复测试、调校直到准确无误后，再一次全部拆解进行大清洁，并在最后组装时将螺丝全部换新，然后观察几天的运转状况后，才会被安装进表壳。因此，完成这样一块表，一位制表师需要花上一周甚至更长的时间。我们整个万宝龙-美耐华高级钟表技术研究所一年完成作品的数量不超过200块。”

手工机械表的出现最早可追溯到16世纪中叶，自从第一块手表在日内瓦研制成功后，钟表业很快就成为一门新兴手艺风靡日内瓦乃至整个瑞士西南部。到了16世纪末，日内瓦制表业就以其质量上乘而闻名于世。此后，随着市场需求的增大，瑞士钟表行业规模逐年扩大，到1601年仅在日内瓦周边的表厂就多达500余家。

急速膨胀的市场需求催生了新的技术：19世纪40年代，江诗丹顿(VacheronConstantin)公司的技术主管Georges-AugusteLeschot发明了可制造手表零件的机械工具系列，这一以前被认为是不可能的发明成为瑞士钟表生产的重大突破。从此，钟表可以被大批量生产，而且更加精确且廉价，手工机械表遇到了其发展历史上第一次危机。

“当时，市场对瑞士表的需求剧增，量产是大势所趋。当加工手表零件的精密机械出现的时候，愿意再费时、费力去用手工做表的人一下子少了很多。”朱利安向我讲述他所知道的那段历史。“虽然受到冲击，但是欧洲各国皇室、贵族和富商们依然偏爱手工机械表，他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好东西。”

在这些上流社会顾客的支持下，百达翡丽（PatekPhi1ippe）、江诗丹顿、宝珀（Blancpain）等一批出色的表商存活了下来，而且，涌现了大量专为皇室、巨贾制作的表款。百达翡丽的维多利亚女王型(QueenVictoria)、阿尔伯特王子型(PrinceAlbert)以及其他一批名字响亮、型号独一的钟表就是当时的经典之作。

然而在当时，无论是手工机械表还是工业流水线上的机械表都有一个致命的弱点——精准度问题，即由于地球引力，机械表每天会出现十几秒至几十秒的误差。因此，当精准度极高的石英表在20世纪50年代初问世之后，人们很快就被征服了。

提起这段历史，朱利安无奈地说：“那个时候刚出现了电脑、人们探索太空的狂热高涨，新技术尤其是电子技术受到全世界的追捧，于是，计时精准而且价格便宜的日本石英表一下子就击倒了瑞士机械表。”

这次冲击对手工机械表来说几乎是一场灭顶之灾。在不到10年的时间里，瑞士制表工人的数量从90万下降到30万，代表着瑞士传统的手表精准技术的手工机械表制作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严峻考验，上百家瑞士传统制表工厂在这场洗牌中退出了历史舞台，数万瑞士钟表匠失业，瑞士在全球钟表市场的份额由43%降至15%。

为了避免受市场正面冲击，包括积家在内的许多瑞士机械制表厂商纷纷转产电子表和石英表，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老牌表商还依旧苦苦坚持着手工机械表的生产，当时还是独立制表商的美耐华就是其中之一。

当时任美耐华表厂首席执行官的BeppeMenaldo回忆说：“那个时候，大家都跑去做石英表了，但是我们相信，机械表是永远不会被流水线上造出来的冷冰冰的产品取代的。戴表的人和机械表之间的互动的关系是特别的。这就如同开车一样！手排挡会比自动排挡好吗？虽然自动排挡可能比较实用，但手排挡会带给人直接的机械触感。当你为自己的机械表上链时发出的咔哒声音是石英表永远取代不了的。”

果然，由于制作简单的石英表技术日趋成熟且产量大幅增加，市场价格迅速下滑，利润日趋微薄，继续发展的空间十分狭小，因而人们再次将目光转回到功能持久不衰的机械表上来，使得机械表尤其是具有自动功能的高档机械表重新受到了市场的青睐。

BeppeMenaldo说：“那段瑞士机械表的黑暗日子被我身边不少钟表界人士视为耻辱，但是我觉得，没有那次冲击，机械表的真正魅力也不会被人们了解。好的东西到处都是，自然不会觉得有多难得。虽然机械表再也回不到石英表出现之前的辉煌，但是现在喜欢机械表的人大多是真正懂表的人。这让手工机械表也不再是单纯的计时工具，而提升为艺术作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