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马岩松de狂与实
经济观察报 王隽/文 在宾夕法尼亚大学建筑系读硕士的陈放告诉我,他的建筑师朋友们常常舍近求远,放弃美国事务所优越的条件,千里迢迢跑来北京的胡同儿里投奔马岩松和他的MAD。对此,马岩松平静而自豪的说,我们数过,曾经有20多个国家的人在这儿工作。关于挑选的标准,则是马一直强调的“对中国建筑问题的关注”和“足够的自我思考能力”。
MAD是一间建筑设计师事务所,位于北新桥板桥胡同儿的南巷,院儿门口有只老猫,非常胡同儿。这间“国际性”的事务所,在2007年拥有了东京分部,成立几年间,出版过图书,做过圆桌会议,在各国的专业建筑会议、论坛做过主题性演讲,并为在中国学习建筑的年轻人设立了建筑旅行基金。
MAD旅行基金每年会送5个学生去他们想去的城市看他们想看的建筑,申请的步骤是每个申请人交一份个人设计,由马岩松来做评审。开始时,不免有好些人以为这件事是忽悠,是炒作用的噱头。直到5个年轻人真的从希腊、纽约、巴塞罗那转了一圈回来,大家才反应过来——马岩松是真的在做这件事。
只有学建筑的人才能明白“去想去的城市看想看建筑”的深意。在深圳双年展上,一些老师问他获得申请的窍门。马不无遗憾的说道,“这不是考试,考试才有窍门。我们在找一个类型的人,他们有自己的想法,有正在思考的问题,有能动手做这件事的行动力,并且绝不跟风。”
我看到旅行基金的海报上印着赞助商的名称,问他是不是帮这个品牌设计了什么。马岩松不好意思的笑了“今年他们找了张艺谋、我之类的创意型的人,拍了一组图片,宣传用的,我就拿这个酬劳做了基金,想了想,就打上了品牌赞助。因为他们明年不会再拍宣传画了,所以还是希望一些有能力的品牌来帮忙做这件事,它可以帮助中国的建筑系学生获得很好的教育经历。我在耶鲁念书的时候,每个学期的开始都是旅行,大家去欧洲、亚洲,跑到很远的地方看建筑,这对于学建筑的人来说很重要。”
旅行曾是很多著名建筑设计师人生的转折点。今年,马岩松选中的5个同学之一,提出了对少数民族村落设计的关心,于是他去了希腊看当地的民居;另一个和马岩松一样关心未来高密度城市规划的同学,则去了纽约看摩天大厦。国际知名建筑杂志《DOMOUS》中文版,在他们回国后举办了一次报告会,来了很多学生参加,为了听他们讲述沿途的感受。这5个年轻人还接受了《DOMOUS》的专访,这也许会成为他们在中国相对来说较为封闭的设计学习中印象最深刻的一次经历。
这算是马岩松跨界带来的好处,是为了学生,也无形中提升了MAD在青年人中的感召力。这也许可以解释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不远万里的跑来这个胡同儿工作。
从2002年纽约世贸大厦的重建方案 “浮游之岛”,到2005年以“TheAbsoluteTowers”方案中标加拿大密西加沙市(Mississauga)地标建筑;从2008年威尼斯双年展的 “SuperStar移动中国城”,到2009年年初一众专家学者对贵阳花溪CBD设计方案的质疑。面对各个专业建筑论坛上年轻学子们的追逐和公众欣赏或质疑的两极化态度,处在时尚、设计、建筑交错的模糊领域中,“先锋人物”代表马岩松和他“图纸上的狂想”引发的争议似乎从未间断。身为建筑设计师,马岩松突破了中国传统意义上“茅以升”式的建造专家姿态,以多重身份高调侵入人们的公共视野。
威尼斯建筑双年展的“SuperStar移动中国城”是马岩松引起最多“群众围观”的作品。这个像飞行器一样充满着未来感的装置,是设计者对被遍地的麦当劳、KFC和千篇一律的仿古建筑等西方僵化印象和被这种印象侵占的“ChinaTown”的一次反击。这个设计让很多人觉得匪夷所思,说到这里,马岩松笑道 “并不是一个看起来普通的东西就是在思考现实问题,不管这个设计的形状多么超前,我都是基于中国的现实来思考解决方案,比起中国馆的设计,我踏实多了。”
在 “梦露大厦”(“TheAbsoluteTower”楼体柔和的线条,让人联想起女性性感的身体曲线,因而被国外媒体称为“玛丽莲?梦露大厦”,设计者后来接纳并沿用了这个称呼)之前,“不实际”三个字几乎是所有评论对马岩松设计作品的标准潜台词。一些具有“资质”的业界内人士认为,马岩松那些在现实世界中尚无法实现的“涂鸦”不能称之为 “建筑设计”。而事实上,MAD事务所设计的项目中,实际建成的确是屈指可数。
然而,对照中国数年城市化进程中,此城市和彼城市之间,像照镜子般用水泥和玻璃幕墙堆砌的种种无人负责的失败“试验品”,也许图纸上的狂想反而成为了一种更为经济、踏实的操作方式。多画几张图,多做一些未来的探讨和构想——哪怕是天马行空的梦想,这对于越来越珍贵的土地和常年居住在这片土地上的人群来说,无疑是一种真正的尊重。一直以来,人们因为脑海深处 “画出图纸就要建造出来”的错误印象,失去了在图纸上进行讨论、构建、突破,然后再建设的热情。对设计来说,这个过程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纸上谈兵”对于中国的建筑设计师来说,不失为一种自省的方式,也是在实验中寻找最佳解决方案的必备过程。
在贵阳花溪CBD项目的投标过程中,马岩松设计的第一稿因为保留了大量当地的自然景观而被地方政府认为是理想化的、不能被建造出来的。这当然不是马岩松第一次听到类似的评断了。尽管如此,在贵阳花溪的设计被推翻时,他还是说“很庆幸建筑的速度慢了下来。”
2009年,在中国重庆,作为市长的薄熙来写了这样一段话:“重庆是中国最年轻的直辖市,城市规划建设大有可为,完全有条件建成一个大家公认的宜居城市,一个环境优美的城市,一个交通顺畅的城市,甚至变成一个森林城市。一个有希望、有活力的地方,要敢于设想和设计自己的美好未来。”
这段话是送给作为建筑师的马岩松和他设计的“城市森林”的。
“城市森林”是他最近在忙的项目。385米高的摩天楼将会建在重庆这座山城的中心,身处于一片类似于“小曼哈顿”的西式高楼中,却透出些许难得的中国特色。从地面盘旋而上的不再只是单纯的纪念碑一样的摩天大楼,而是被设计者细心地赋予了生命的“可以呼吸的人造有机体”。在建筑效果图中,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层一层的绿色植物从设计师的脑海里一路延伸到重庆300多米的城市高空。
与高调的“城市森林”相对应的,是同时在进行的、位于中国北方某二线城市的图书馆。原本三层楼的设计构想被马岩松一巴掌下去按成了一个院子。对于马而言,图书“馆”的概念来自于西方,书“院”才是中国人自己的东西。于是,图书“馆”变成了一个放大的四合“院”,或者说是缩小的园林。在这个设计里,我们看到古老的建筑审美理念从来不曾妨碍过现代建筑的功能型设计。
“这个项目在业内都少有人知,它和重庆的“城市森林”,一个是立着的、一个是趴着的,但在建筑精神上是统一的,也最能表达我最近一段时间这个强烈的想法——高密度的未来城市究竟该是什么样。”马岩松说完这些,轻轻地点点头,从肢体语言上来看,算是对以上观点发自内心的肯定和认可。
就在上个周末,马岩松带着“城市森林”项目的设计拜访了中国建筑界的学者顾孟潮。顾教授拿出了钱学森先生从80年代末期开始写的关于中国城市规划的几十封信件,他说,如果钱先生在世,看到“城市森林”的设计应该会很高兴。这和老先生设想的“山水城市”如出一辙。
中国城市对山水的情感有年头了。北京老城里还特意造了山,挖了水道。但是,到了现代,从1959年的新城建设到亚运会、奥运会的两次大规模的改建,在北京的城市本质上,山水早已不在其规划之列。在这种境遇下,钱学森的“山水城市”和马岩松的“高密度城市中的自然”仍能“不谋而合”。最近,马岩松已经在几次访问中提到过这件事了,但是仍然掩饰不住他内心的小小得意。
马岩松对自然的热爱从没变过,他认为,对于即将或正在发展成“高密度”的中国城市,不能够都向着北美的模式发展,除了千篇一律的工业文明,中国自己的东西也应该保留下来,例如园林——即使只作为奢侈的精神享受。而怎样在高速发展的城市中保留住中国传统的建筑理念——“这个问题对于我来说,就是目前最大的问题,而对于关注中国的所有人来说,这就是个世界性的问题。”“而问题往往就是机会。我想把对自然与建筑的关注逐步发展到城市的层面,先从一个区域做起,看看能不能在一块地方达到钱老说的那种状态,这是一个更宏伟点的想法,但我会去实现它。”曾经面对过各种质疑,马岩松仍笃定的相信自己的想法是科学而有现实意义的。
除了“关注脚下的土地,关注土地上生活的人群,关注由这些土地和人群构成的城市,和生生不息的自然。”MAD还有一部分好玩的内容,虽然也常常被人批评。胡同泡泡是为老北京胡同儿里的大爷大妈们想出来的,每家一个,不单可以当洗手间,还有楼梯上自家的屋顶,这促使着人们把屋顶变成居住环境中的有用空间。MAD里的鱼缸则是他们理念的最好体现,用摄影机拍下金鱼儿的游动轨迹,打破形状的束缚设计适合它们的鱼缸——凭这个,马岩松拿到了纽约青年建筑师2006年度年轻建筑师奖。
在沉闷的中国建筑界,设计院的建筑师闷头做设计,身份转换成为执行者,以商业成功来证明自我价值——他们真正的改变着中国的城市面貌,却甚少思考;而另一拨人,逃避了具有社会影响力的商业建筑,躲起来做研究,用这种行为与市场对抗——却没有人真正关心他们的研究,更没有用实践去检验。马岩松显然不站在这两队人马中的任何一方。基于对中国建筑的现实考量,马岩松认为把盖房子和概念性设计作为两件事,但是同步进行,是绝对有必要的。他希望可以两条腿走路,并用两种方式来缩短实体建筑与设计创想之间的距离。所以,即便MAD现在已经拿到不少可以开工建设的项目,他们也并没有停下前瞻性的创想,那些只会在科幻电影里出现的场景,仍不断出现在他们的笔下,张扬的思维方式直指未来。
开会时一生气就说中文、见不得别人出现细微的差错、非常仔细、生活作息规律、每周会抽出一整天陪伴儿子、继续做好一名建筑师,2009年的冬天,马岩松坐在一间敲去了天花板只留下坡形屋顶的办公室里,沉着地表达着自己以及自己创立的MAD建筑设计师事务所未来要走的方向。这似乎让我们淡忘了几年前那个发表要做建筑界“教父”的刺激性言论的激进青年。
对于种种这些,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建筑学院院长马克·威格利说“他赢了很多设计竞赛,得了不少奖项,参加了好多个双年展。我认为这些事务所的成绩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每个项目里都包含一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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