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万戈与其摄影师斯坦纳（Leopold Steiner）在博物馆博物馆工作

翁万戈在常熟綵衣堂玉兰轩前玉兰树旁

当时翁万戈最大的愿望是，可以得见西安的秦始皇兵马俑。司徒慧敏知道以后，对他说，秦俑暂时其他人不允许进入；而且西安那边宾馆紧张，我只能帮你们订一个宾馆，其他的就无能为力了。于是，翁万戈和太太到了西安，住进了他印象中像苏联式老房子的一家宾馆，雄伟宏大。在这家宾馆，他们还认识了一位年轻的出租车司机，姓蓝，高个子。当听说他们要去秦陵时，这位蓝师傅说如果您让我拉您去，或许我有点办法。翁万戈记得，他们被拉到一排小房子那里，车停在大概离一扇门五米之外。司机边敲门边说，管事的这位考古专家是他的老师，我去跟老师说说情。老师态度很强硬，说省政府已经下来三道命令，不准外人去参观，你怎么又来找我麻烦？小蓝对他说，人家这两位不远万里专程而来，特别对待一下吧。似乎过了半个多钟头，软磨硬泡后，翁万戈终于踏进了这扇门。一进去，他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看到很多女孩子，用牙刷轻轻刷着兵马俑，“你想象的出，这得用多少工啊”。“这已经到最后一步了，刷的是眼睛、鼻子。我当时觉得太有意思了。”以后虽然每年只回国一次，但翁万戈已经走遍了中国的数十个省份，他对中国的描述甚至引发了一位对中国毫无了解的美国小说家特意到此游历，还写了一本关于中国的畅销书，一举成名，最终还娶了一位中国女孩做太太。

也是在短暂的回国期间，翁万戈用英文完成了《故宫博物院》一书。到现在为止，这依然是图文并茂介绍故宫博物院最全面的一本英文书，在美国、英国、意大利、德国销量达两万册。书中共分建筑、雕塑、青铜、陶瓷、书画、珍宝十章来介绍。当时他还带着一个摄影员，如今已经成为故宫博物院信息中心的主任。

除了这本畅销海外的《故宫博物院》之外，翁万戈著述颇多，包括关于陈洪绶的三卷本画册；翁同龢手稿的六卷本选集，还有最近的对克劳福德中国书画收藏（大多数藏于大都会博物馆）的全面研究等等。1977年，在纽约生活和工作了30年的翁万戈先生终于决定退休，全心全意从事收藏的研究和写作。他把家和藏品搬到了新罕布什尔州的一个小镇。在一个树木茂盛的山坡上，翁万戈亲自设计和建造了一幢小屋，取名“莱溪居”，清雅之至。

前后加起来，现年92岁的翁万戈在美国已经待了71年，但依然可以讲非常流利的汉语，而且从来不会因为词不达意而掺杂英文，甚至于在朋友眼中，俨然“一口京腔”。他生在北京、长于天津、求学到上海，离开中国半个世纪，如今上海话依然讲得几句。在美国用英文写作、演讲，在中国用中文交谈、聊天，转换起来没有任何困难。他把这一点认作是自己的根底完全是在中国。到美国之后，他的身份也成为中西文化之间的桥梁。

他曾经撰写的那本关于明清之际画家陈洪绶的著作，由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还得了1998年的中国国家图书奖，对中文的熟练程度可见一斑。他自己也深感意外，当时已经至少30年没有用中文，居然一下子用了中文写得出，还得到认可。

翁氏家族的整个收藏，主要包括善本（古籍）和书画，“器物不值得提了，因为很难带，还得经过一次抽检。不容忽视的是文献。”翁万戈曾经戏称，他就像萧何当年帮汉高祖入关，进去之后收集图录。翁万戈带到美国的有相当一部分是文献，后来，他还专门花了五年的工夫整理了其中的一部分，也就是关于翁同龢政治生涯的文献，帮助这个两代帝师和在历史上有争议性的人物做出适当公允的评价。这本书已经在台湾出版，名为《翁同和文献统编》。

2000年，翁同龢散迹于海外的珍品，第一次正式回到中国大陆。“中国往往对书籍看得重，有时候高过书画。”也正因此，翁万戈认为，这批东西应该回到中国。做出这个决定以后，太太立马响应，两个人带着524册书就回来了。最终心愿得偿，所有翁氏藏书顺利转让给上海图书馆。翁万戈说这其中还有个考虑，上海离常熟很近，而常熟，则是翁氏家族的故乡。

一个时代的交错怅惘过后，2008年的冬天，翁万戈将翁氏家藏中的精华部分带回中国，选择在中华世纪坛进行为期数月的展示。过去都讲究“家不露富”，但是翁万戈倒是慷慨的希望很多人得以了解翁家和那段历史，同时对于真品饱以眼福。翁万戈认为真正搞收藏应该立足于展览、出版和宣传方面，才能更好的传播。“如果你自己收藏的东西不给人家看，许多学者根本没有机会能够看，就好像对不起这件东西。所以我决不采取秘不示人的办法。”有一位史学家也曾经对他说，翁先生，你是一个开放主义者。

对于家藏的未来，翁万戈爽朗的说，“从前的习惯是家藏就是家藏，没有什么打算，我们只有代代相传。”这位老先生数十年来传承守望的精神值得激赏，但更难得的，是那份将所藏传于后世不致埋没的心气。如今翁万戈正在写自传，“出版时间尚未确定，我现在不接受任何所谓的死限。”被催促着离开时，翁先生狡黠的对我说，“我写自传时会更加坦白”。或许有更多精彩的故事，

这位耄耋之年的老人，留待在书中向世人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