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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老愚
作为红色革命者的后代,老鬼面前本该是一条坦途。
父母均是正宗的革命干部:父亲马建民官至北师大党委副书记,母亲杨沫以长篇小说《青春之歌》迈入革命作家之列,这个家庭很自然地跻身被“革命”重新划分的富贵阶层。老鬼这个地地道道的红色后代,如果没有特殊的强烈个性,一生必能过着云上的生活,衣食无忧,逍遥自在。
但是他弄丢了自己的前程。他因为太想成为合格的“红二代”,而走上了不归路。
老鬼似乎就是为记录历史而来到这个世界的。他1947年出生时,中国内战正酣,几个聪明的脑袋,替大众做出了自以为正确的选择。自“解放区”蔓延开来的“土改”,颠覆了中国亘古有之的道德伦理,等到中共执政大陆,一切人事都被迫接受了钦定的命运。
弃儿,似乎是他的宿命。性格中那股犟劲,是他全部苦难与不幸的根源。他把一切字面上的东西当真,以官方树立的“英雄”为自我改造的楷模,亦步亦趋模仿之,时刻准备成为一个“真正的英雄”。他把自己变成了可爱的“一根筋”,一个令社会管理者头疼的麻烦制造者。
历经性饥渴、大饥饿、持续不断的思想教育,他却未能成为革命所需要的螺丝钉,反而因为丰富的人性——抱打不平、真诚、渴望正义、嫉恶如仇等等,被甩出了成长的轨道,最终沦为革命的敌人。他并不想做敌人,而是把自己当成一个有后援的叛逆者,一个顽皮的较劲者。
老鬼描述了一个罪恶的存在,但却未能洞察其实质。
在他的世界里,黑白分明,善恶分明,简单的生活逻辑似乎就可应付一切。他要用一己之善恶区分身边人事,获得道德安宁和心灵平静。泛道德主义情结藏在他的内心深处,时不时跳出来。他有忏悔和后悔,也容易如此。因为他易于认定是非,判定恩怨。
他的作品隐含着一个深刻的主题:在无信仰的社会里,政府塑造的主流意识形态,会制造无所适从的孤儿。作为背叛自己阶级的异端,他与亲人决裂,与主流对抗,总是处于精神上的爆炸状态。他以为自己代表正义和真理,才拥有别样的抗争的底气。
他跟母亲杨沫的方式截然相反。杨沫以激情的虚构编织一个理想的世界,激励读者往前走。老鬼则是执着地记录自己的苦难史,以此换取人们对丑恶的认知与警惕。他在这种记中获得了肯定,既有对自身生命价值的肯定,也有对记录中国历史的价值的肯定。
这种机会似乎是仅属于“红二代”的“特权”,因为一般人很少有机会,把一己之经历转变为中国历史的一部分。普通人的历史往往很难进入人们的视域。
他完成了一个人的中国当代史(1951—1989),其“血色三部曲”——《血与铁》、《血色黄昏》和《血色黎明》,完整地呈现了从一个四岁孩童到胡耀邦去世的漫长历史。但他的经历仅仅是“红二代”中不合群者的遭遇,而非一代人的必然经历。
政治狂热,带有强烈英雄主义色彩的救世主意识,以及忽视凡俗生活,似乎可以作为“红二代”的特征。或者说,他们具有强烈的“革命性格”,易于相信与易于怀疑,冷酷而激情,他们纠缠于“忠诚与背叛”、“正确与错误”、“革命与人性”之类的重大主题而难以自拔。他们渴望站在舞台的中心。作为社会动物,他们有超强的能力和能量;作为个体生命,他们难以享有正常的生活。政治代替了信仰,生命,仅有一次的生命如何度过,困扰着他们的后半生。如果不能与自己达成和解,他们就无法避免痛苦。
一个人对自己遭遇的刻意书写,意味着进入历史的自觉。老鬼躲在北京郊区的一处土房里,续写着《血色黎明》。一条忠实的狗陪伴着他,他因为忠实而被放逐,成为异端和怪人,但他内心需要忠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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