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自中国绅士传统(5)
崔卫平
18:53
2010-0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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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限性及新起点

问:是否考虑过这种“绅士”传统的局限性?

答:也许这个传统中——如果在“官府”与“老百姓”的矛盾中,这些人们会站在老百姓一边,替老百姓着想;但是,如果矛盾发生在“秩序”与“民间”,那么他们更习惯站在秩序之内,站在秩序一边,而不是站在看起来乱糟糟的民间。

问:此话怎讲?

答:他们归根到底不是来自那种没有庇护的民间。他们没有在底层生活过的经验。底层生活的五光十色,来自底层的智慧和生气勃勃,那是他们所不熟悉的。他们需要守候在秩序之内,停留在秩序之内,这样他们才有安全感。简单地说,在最好的情况下,他们能够同情民间,但是没有真正信任过民间。这是问题所在。

问:你是在用一种现代观点看待民间,不是吗?

答:对于这些“绅士”来说,他们在社会之中,社会在他们之中,但那是一个小型的、相对比较狭窄的社会;而现代社会是一个大型的、陌生的、交流和交通的社会,你去任何地方,都可能是新的和陌生的,它们并不在你的把握之内,因而人们要有准备迎接与自己完全不同的东西。

问:还是举例子吧。

答:这个传统中的弱项,我们自己也会无意识地继承下来。有一年我与女儿打背包去甘南旅游,没有人接应我们,我们的自己下车之后找住处。找旅馆时,我的眼光习惯性的投向某个国家单位的招待所之类,潜意识中认为这种地方会比较安全一些。女儿不这样想。两代人之间产生了分歧和争执。她有一次“攻击”我:“还公民社会呢,老百姓开的旅馆都不敢住。”我如同醍醐灌顶。对于自己所不熟悉的、不在“官家”体制之内的东西,会有一种本能的警惕和不信任。这是从那个家庭带出来的、与生俱来的问题。这个令人有点难为情,与自己的表述不相符合。

问:你有一批文章都是关于“重建社会”的,其中谈了许多人们习惯中对于“社会”的负面看法,比如这样一些提法“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人”、“社会盲流”、“社会渣滓”、“社会闲杂人员”,都包含了一种不信任。

答:这批文章既想找回某个传统,也想对这个传统作一点反省。这种反省根植于自己的某些经验,也是对于自己的反省。我小时候是在机关院子里长大的,对于院子外面的世界,一直是有很大疑惧的,也不了解。后来渐渐地,我也“跌落”到“院子”外面来了,越到现在,离“院子”越远。这当然应该归结为自己的选择。

问:有新东西在其中出现吗?

答:既是传统的,又是新的。我希望自己不要被某个现成僵化的秩序束缚住,但是也不能因此而脱离社会,尤其是当这个秩序本身有脱离社会的倾向时,我们则需要重建社会的共同地带,能够命名当下的社会冲突,寻找共同的语言,表述共同的社会价值乃至共同的社会前景。

需要信任民间,个人信任自己,信任来自体制之外的活力、起点、创造性,这是今天那些有责任感的人们不可忽缺的。

崔卫平

北京电影学院教授

wp9952@hot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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